【卫浴网】几十年来,一如乡间雄鸡报晓预示着一天的开始一样,在刷马桶的声音中开始了上海的早晨。上海市民的一天中的靠前件工作就是刷马桶。当东方露出靠前缕曙光,大多数人尚未醒来,只有马桶在歌唱。竹筅与马桶壁的快速而有节奏的摩擦声,奏响了嘹亮而又美妙的都市晨曲。在这晨曲的号召下,身穿花花绿绿睡衣的市民,从他们鸟笼般的居室里钻出来,开始刷牙。但后者无论在音强上还是音质上,都无法与前者相提并论。
马桶,是上海市民日常生活的关键词,是他们的生活中须臾不可离的重要物事。它看上去就不同凡响:外形呈圆柱状,木质,用朱红油漆涂刷一新,鲜艳夺目,只有欢庆乐队中的大鼓才可以与之相媲美。而且它还并非徒有其表。它实际上是一个构造简单、使用方便的,全封闭式的流动厕所。其内部贮存市民夜生活的秘密。在清晨,这些秘密的内容被公诸于众,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汇入城市宽阔通畅的(或许不那么宽阔通畅的)下水道。当然,并非市民不愿意更多和更好地保持私生活的秘密,而是生活条件不允许他们有更多的隐私存储空间。马桶不过是其"缓存"而已,务必频繁清空。
马桶是值得***的!且不说马桶之歌唱的美妙,其作为家庭内部废料之"缓存"的优越性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个简单而又合理的构造,较大限度地发挥了其应有的功能。安置它只须占用较多0.3平方米的空间,而且可以随意更改位置。这一点对于居住空间极度逼仄的市民家庭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它被安置在窄小房间的某一角落,只需一道布帘就自然形成一个超小型卫生间。它不仅可以节约空间,还可以节约时间。隔着布帘--依靠它象征性地维护着较低限度的羞耻心--主客之间依然可以毫无障碍地交谈,抓紧方便的时间交流生活心得甚或谈论国家大事,这无疑有利于贯彻"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时代精神。
今天的市民大多迁居到新式住宅,新住宅里配备有必要的生活设施,比如抽水马桶。它有一个新雅号,叫"坐便器"或"坐厕"(避开了与"马桶"一词相关的尴尬)。这样,那些旧物在新式住宅里就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处了,大多只能当作垃圾来处理。如果市民们口袋里的钱多一点的话,是不愿意将那些过去时代的垃圾带进新房的。马桶就是这样一种无用之物。况且,像马桶这样的物事尚且带有太多的不愉快记忆:过去时代生活的贫困和羞辱。但是,仍然有将马桶也一起带走的现象。也许有人依然习惯于坐马桶。但更重要的是,马桶与他们的生存经验息息相关。就像其内壁的积垢一样,马桶本身吸纳了市民一个时代的生活气息和记忆。关注楼主收藏转发至天涯微博
马桶时代的上海市民文化,不可避免地带有马桶气息。一方面是内在的难以清除的陈年积垢,另一方面是必不可少的表面光鲜。这种自相矛盾的特性正是上海市民性格的矛盾性的体现。在私密被迫暴露的情况下,表面的光鲜庶几可以挽回一点点脆弱、稀薄的人性尊严,一如布帘对羞耻心的艰难维护。此外,保持这种外表的清洁和光鲜,也是都市公共生活的需要,更是其家庭内部舒适的需要。但在这光鲜表面的深处,深藏着像陈年积垢一样的麻木和晦暗的心理,长期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潮湿、陈腐的气息。
但是,简单地嘲笑上海市民捉襟见肘的窘迫生活,显然是太过残酷了。我们无法忽略这样一个事实:占当时全国总人口1/100的上海人,却创造占全国国民生产总值1/6的产值。巨额的中央财政收入大多来自上海。上海人就这样被榨取一空。正是在此前提下,上海人才创造出具有特色的马桶文化。也许有那么一天,有"怀念癖"的人士会去怀念马桶时代,就像今天怀念石窟门一样。不过,这几代人是不大可能去怀这个旧的,或者他们会以一种极其复杂的心理去追念那个夹杂着痛苦和羞辱的过去。马桶是几代上海人的噩梦。